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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南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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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歌覺得,繼任掌門之後的日子, 和之前也沒什麽區別。

日子還是照樣的過, 這世上本就沒有誰是不可或缺的。生活少了誰都能繼續走下去, 甚至因為過於忙碌, 她連放任自己沈溺悲痛的時間都沒有。

但該做的面子工程還是要做。

比如說掌門繼位的大典。

雖然天墉城在之前的浩劫之中也損失了不少的有生力量, 現在還有點外強中幹, 但正式如此,才更加的要幹件大事壯壯聲勢, 好叫他人知曉, 天墉城還未沒落。

“說白了就是展示一番罷了。”南歌做了個簡單利落的總結。

上一次天墉城辦這事還是十多年前了, 那一次累死累活的是掌門首徒南歌, 這一次南歌繼任掌門, 她自然不需要忙前忙後, 頂多讓她寫個請帖。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累癱未來的南山笑容勉強:“既然如此, 師姐你應該好好休息才是呀。大典之上,大家可不能見到一個神色疲倦的掌門呢。”

南歌不以為然:“我還撐得住。再說了, 凝丹長老那裏不是還有丹藥的嗎?”

“是藥三分毒, 這不是師姐你教我的嗎, 怎麽現在反而自己忘了?”南山說道,“況且丹藥到底只是外力,前來觀禮的賓客之中指不定就要能看出來的……師姐。”她拉長了嗓音,甜甜蜜蜜的喊了一聲:“你就相信我們吧。”

“掌門也不需要去管每一件小事呀,縱觀大局、調控方向,這才是師姐你最擅長的吧?”

南歌其實很想說師妹你錯了, 你師姐我最擅長的其實是理論研究組合創新……但想想,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打擊師妹的積極性好了。

難得師妹這麽主動的要參與這種事呢,自然是趁機放權培養師妹啦。

“左右,我也是活不長了。”

因為瓊華之事而不方便正式露面,被凝丹長老開後門接進來的慕容紫英聞言悚然而驚:“南歌!”

他完全不明白,怎麽在這樣短的時間裏就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

瓊華派的變故已經耗盡了他的心力叫他疲憊萬分。不同於回到青鸞峰隱居的雲天河韓菱紗以及回到了幻冥界的柳夢璃,慕容紫英自小就在瓊華長大,那是他的家,是他的根……他的確是守住了自己的堅持和道義,卻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家鄉。

這個認知叫慕容紫英幾乎喪盡精氣神,若非還有是先就被夙瑤安排走的瓊華弟子找上門來,他或許這時候還在瓊華遺址上渾噩著呢。

門派糟心,未婚妻這裏也沒能讓他好過多少。剛理清了找上門來的師弟口述的掌門定計,安撫好了一眾弟子他便接到了未婚妻繼任天墉掌門的消息。原本倒是秉著恭賀的心情來的,當然也有點談論一下如何按照兩位長輩的定計將這些瓊華弟子帶入天墉城的想法,然而一見面就是噩耗砸過來——

慕容紫英真心實意的感覺到了心累。

南歌就笑他:“你當真了?”

慕容紫英:“???”

南歌說道:“看到你被嚇到,我就高興了。”

慕容紫英有點不太懂未婚妻這個思維回路,但能博她一笑……被捉弄一番也沒什麽。“南歌你能開心一點就好了。”

他說道。

南歌神色一變,一句“你又知道什麽”險些出口。那幾個字在她口吃之間來回研磨,最後她吐出來一句:“你根本不知道……”

“看來是在你的意料之外了,南歌。”慕容紫英說道,“很多事情,我都明白。”

南歌冷嘲道:“那夙瑤掌門一定是廢了不少的力氣吧?”

雖然和南歌一樣是被刻意的培養大的,但因為門中長輩對於兩人的定位不同,他們所接受的教育、乃至於如今的人格都截然不同。南歌很早就被確定了在修行上不行,但腦子靈活,布局謀略上很能夠培養一番。但慕容紫英,他從被宗煉收為弟子的那一天起,他就是按照執劍長老的要求培養的。

瓊華派的執劍長老……怎麽說呢,打當然是很能打的,但其他方面的素質就真的不怎麽樣了。這也很好理解,一個人的精力到底是有限的,既然將時間都投入到了劍法和鑄劍之中,其他方面自然便會成為弱項。

慕容紫英也正是如此。他在修道和劍法上面的確是少見的天才,鑄劍上也是一把好手,但要說起布局謀略這事他就不行了。典型的例子就擺著呢,夙瑤為他布了個局,他也真的就傻傻的入扣按照夙瑤的想法走下去了,竟然連一點的不對勁都沒有發現。

被這樣嘲諷著的慕容紫英眉眼間便浮現出清晰的痛色。“南歌。他說,“難得的相見之期,你我便一定要這樣爭吵下去嗎?”

“我沒辦法原諒你,紫英。”被慕容紫英的話語所打動,南歌也柔和了話語大,卻未曾想要因此而改變自己的心意。

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南歌沒有辦法原諒慕容紫英。

理智上她明白慕容紫英是無辜的,這件事當中從頭到尾他什麽都不知道。這被本門尊長懷著關愛排斥在外謀劃之外的少年人,雖然遵守了自己的道義和理念,並成功的保全了自身,但他最想要守護的門派卻在天災之下徹底崩毀。

家園、師長、同門、後輩……他什麽都失去了,殘留下來的不過是一點兒的灰燼。這樣蒼涼的境遇,卻還是要繼續往前走。

因為師長在他的身上壓下了重建瓊華的重任。

他的一生都需要為此而奉獻,去完成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天命瓊華消逝,故而不過徒勞無功……但還是要繼續的堅持下去。

多無辜、多可憐啊。

“但我還是恨你。”南歌柔聲說道。

慕容紫英抿了抿嘴角,問道:“因為瓊華舉派飛升造成的昆侖動蕩?”他知道的,因為這個,昆侖山上的那些門派都恨死了瓊華,恨瓊華繁盛的時候壓在他們頭上,恨瓊華毀了也還要讓他們大出血遭受一番損失。

當然,那些門派來找他們這些瓊華遺脈的麻煩的最大原因並非是這些,瓊華曾經是昆侖八派之中的最鼎盛者,又源遠流長,多年積累,自然是惹人覬覦。

這也是夙瑤一定要讓這些弟子托庇天墉名下的原因了。

瓊華的底蘊無所謂留與不留,只要他們還是瓊華弟子,只要人心之中還存在貪婪,在瓊華不再之後,這些弟子便無法安然度日。他們之中沒有一個能獨當一面的領導者,修為也都不高——既然如此,便將一切都托付給盟友吧。

事實上,在瓊華舉派飛升之前,整個瓊華的底蘊積累都已經送到了天墉城裏頭。

夙瑤到底當了十九年的瓊華掌門,手下不缺忠心耿耿效力的弟子。她真正想要做一件事情而不想被人知道的時候,也不會有任何多餘的人知道——舉例來說,玄霄就從頭到尾都沒發現自家門派的底子都被掌門送出去了。

還送的特別的痛快——當然,必要的防護手段還是不會少的。天墉瓊華立誓在前,這些東西裏頭,一半要交給瓊華剩餘的弟子們,供他們修煉使用,另一半則是天墉庇護瓊華弟子,給他們足夠時間成長的報酬。

這是一筆橫財,足夠天墉城用錢把自己砸到昆侖八派——七派第一的位子上。

但這又算是什麽呢?

“我的師尊死了。”南歌沒回答慕容紫英的問題,只是非常平靜的敘述了一個事實。

不管她的師尊是不是自己選擇了那一條路,若非瓊華一意孤行非要走那條不歸路,若非兩派千年盟約,若非他們需要堅守道義不能棄那些被夙瑤保下來的瓊華弟子於不顧……“若非瓊華,我的師尊就不會死。”

再多的理由,再多的話語,也抵不過這血淋淋的事實。

所以,“我此生,都絕不會原諒你,紫英。”

慕容紫英:“南歌……”

南歌道:“該做的事情我都會做,你我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這也是最快的辦法了,表明這些瓊華遺脈是天墉城護著的,警告那些門派不要打他們的主意。更多的不是不能做,但想來慕容紫英等人並不需要,天墉城也並非是他們的保姆。“但我希望,若非必要,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的好,紫英。”

她的心裏藏著恨,南歌很清楚的明白這一點,卻也並不想抹消。

師尊、師尊……你也終於漏算了一件事。

我啊,到底是無法完成你的期待了。

南歌從來不會對慕容紫英說謊……所以那句命不久矣,也是真的。

天命已至。

最開始,是因為什麽才能被師尊看重、收為弟子,哪怕修道天賦極其低劣也還是被大力培養的呢?

這個問題曾經是南歌的困擾,後來她將這事忘了,如今卻終於明白。

體質。

天生的容器,用這樣的比喻來形容她的體質一點問題都沒有。當了掌門之後很多資料就能夠接觸到了,許多事情只要想知道就能明白。天墉城搖搖欲墜的封印不是一個兩個,最危險的當然是禁地,“當初師尊收我為徒也許是想要用我去封印禁地的魔物。”

“我答應師尊的。”

這是南歌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

父母雙亡之後寄人籬下的滋味並不好過,尤其她還是一個帶著大筆錢財的孤女,無依無靠,卻又惹人垂涎。那世道對女子總是苛刻,年幼的女孩也並無法保護自己。並不想那麽無聲無息的死去的南歌欣然答應了仙長的要求,只要她能夠離開那地方。

哪怕是去送死也無所謂。

都說天地廣闊,我總想要去看看……哪怕見到之後就是身死,我也無怨無悔。

於是南歌就這樣被帶上了天墉城——之後這段記憶就被封印了。施術者的死亡讓這道封印崩毀,南歌也終於想起了這段往事。

“是的,師尊後悔了,她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

“犧牲一人以救天下人,師尊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做出這個選擇,因為去死的人不是她自己。”

“在把我帶上天墉城之後,她就封印了我的體質,並為此去尋求了師祖的幫助。”

“師尊被師祖關了禁閉,我被師尊帶在身邊半年……”

那段時間學到了什麽呢?是如何生活的態度吧。

這段記憶回來之後又明白了什麽呢?

“師尊……是替我去死的。”

歷代天墉掌門都會走上以身鎮守封印的結局,上一代的天墉掌門是先給瓊華天墉兩派千年盟約的活祭品……這些南歌全部都不想去思考。她只知道,她的師尊是為了鎮守禁地的封印死掉的,而如果當年她去了,師尊就不需要死了。

她就能夠活下來。

“去死的應該是我才對。”

南歌知道自己這想法不對,她也明白自己也許是得了什麽心上的疾病——但為什麽要去治呢?

正如同心間的那份恨意,在天墉城,這才是最引誘那魔物的誘餌啊。

南歌說。

緊跟著逃離的魔物追蹤而來的南山當即便落了淚。

“師姐……”已經長大成人的南山嘗試著想要靠近她,卻被南歌周邊的可怕魔氛所逼退。她不甘心的繼續嘗試,卻被魔氣灼傷了手掌。

南歌為此而蹙起了眉頭:“師妹!”她說道,“不要再靠近了,我沒法控制這些東西。”

南山:“師姐!你想要做什麽!”她睜大了眼,看著那些魔氛一點點的鉆進敬愛的師姐體內,就像是之間見到的那樣,她的師姐操控著陣法,將那魔物封印在了自己的身體之中。南山心中湧出不詳的預感,她嘗試著想要阻止,卻只是徒勞無功。

結界不知道是什麽豎起來的,結實的很。南山用力的捶打著那薄薄的一層,沒有任何效果。

連一層漣漪也不曾泛起。

“我本來就活不過三十。”這就是體質帶來的弊端了,上代天墉掌門臨死之前還不忘為弟子洗經伐髓,不僅是為了給門派灌出一名能夠鎮得住局面的高手,也是想要改變這個結局。

只可惜,還是失敗了。

“我原本就活不了多久啦。能夠在臨死之前做這一件事,也算是不枉。”南歌說,“師妹,你並不必替我難過。”

南歌柔聲說道:“笑一笑吧,我還是想要見到你笑的模樣。”

已經在妙法長老這位子上呆了好幾年的南山滿臉都是淚:“我真恨你,師姐。”她咬著牙,像是要咬下來南歌一塊肉那樣惡狠狠地說道,“師尊是這樣、你也是這樣……你們怎麽都這樣!”

南歌溫柔的看著被自己偷襲成功,定住身形,動彈不得的師妹,口中道:“我們是師徒呀,相似不是正常的麽?”

南山高聲道:“可是師姐你怎麽忍心?你已經經受過了失去的痛苦,你還要讓我第二次經歷這種事情嗎?”

“這很好呀。”南歌一邊將掌門印璽系在師妹的手腕上,一邊柔聲細語的在說,“師妹,師尊走了,我也走了……你已經經歷過了這樣的悲傷,所以以後不管是發生什麽,你都不會在同樣的事情上面受傷。能為你做出這點貢獻,我很高興。”

南山啞著聲音哭了出來:“我一點都不想……”

“這可沒辦法。”南歌柔聲說道,“以後,師妹你就是掌門了,整個門派都壓在你的身上。”南山如今已經能夠獨當一面,數年的梳理,如今離去南歌也很放心,她更加相信她的師妹能夠撐得起這個門派。

“我走啦,師妹。”

南歌合上房門,那點夜色裏的光亮也被隔開了,南山死命的睜大眼,像是要將師姐的身影刻在眼底——但到底是看不見了。

慕容紫英。南山近乎絕望的想,你的道侶都要去死了,你為什麽不在?

若是你的話——

“你也是攔不住我的,紫英。”

南歌望著等在外頭的青年道人,語聲平靜的說道。

慕容紫英也明白這一點:“但我還是想要嘗試一下,南歌。”他凝望著自道侶大典之後便已經許久不見的妻子,很認真的說道:“嘗試了不一定會成功,但不去嘗試的話,卻是一定不會有結果的。”

這話說的很有道侶,但南歌不想和他多說什麽,也並不欲與他耽擱。她下在自己身上的封印效果並不十分長久,如今她需要盡快進入禁地之中,借助地利徹底將那魔物封禁——然後消磨。在這裏多加耽擱並不是明智的做法。

“你來遲了。”南歌說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你若是不想魔物出逃肆虐人間,便該護送我前往禁地。之前私闖天墉惹出大禍甚至放出魔物的賊人還未找到,我如今一身靈力都用於封印魔物,無法動用分毫,若是遇險,不會有反抗的能力。”

這話說的清楚又冷酷,不管是出自於公心還是私心,慕容紫英都想不到還有什麽其他的選擇。

“好。”

這個字吐出來的時候,他自己都覺得實在是陌生極了。

“那便帶我走。”南歌果斷道。

半刻鐘之後她便很慶幸找了慕容紫英護衛了,若是只她一人,碰上這種事鐵定要遭。帶了慕容紫英就好多了,劍修不是開玩笑的——南歌往他身上塞了不少小玩意,趁他擋住了那黑衣人的功夫,拔腿就往禁地裏面跑。

平時不鍛煉的惡果在這時候就體現出來了。並不算長的一段路,南歌卻跑得氣喘籲籲,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尤其後頭兩人還在一邊打一邊跟——準確的說是那黑衣人一心想要追上逃跑的南歌,慕容紫英在盡力阻攔卻還是不免被他帶著移動。

被追著的南歌總覺得身上冷颼颼的,頭發大概都被削了一大截。

放在平時她肯定不高興,但這時候也顧不上這些小事了。頭可斷血可流發型不能亂也的看是在什麽時候,眼下顯然不適用。南歌一個貼地滾避過了橫掃而來的劍氣,來不及放血快捷啟動禁地的防禦陣發,幹脆一頭撞上石頭。

陣法打開的同時,她也滾輪似的砸進了封印魔物的水潭之中。

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紫英的事了。南歌睜著眼,望著上頭一片幽幽的藍色,長長的嘆了口氣。

困意一陣陣的卷席過來,軀殼已經成了令人不快的累贅,**上的感官早就徹底的壞死了。這疲倦來自魂魄和精神,南歌努力的撐持著……她想不出有什麽好堅持的,心裏頭卻有個聲音中在說:總要等到一個結果的吧?

南歌不覺得這有什麽好期待的,但她還是等了下去——萬幸慕容紫英也並未叫她等太久。

藍白道袍的年輕人站在岸邊,隔著一曾水幕,他們對視。

於是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我原諒你了,紫英。”南歌對他露出一個微笑,無聲的說了這一句話。

人生生死,許多事情,也並無需太過計較。

遷怒是不對的。

總之,她都要死啦,就不要讓紫英也心頭掛著這事了。修道人最重心境,南歌並不想成為慕容紫英道途的阻礙,哪怕這可能性十分微小。

臨死之前,她也想要做些好事的。

南歌閉上眼,不再去看慕容紫英的神色。

她放開了手。

放任自己被那魔物拖著墜入深淵。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完結!

下一個是太子長琴好呢還是歐陽先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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